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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河三月

2019-04-20 11:34 来源:延安日报 作者:刘忠虎

三月,春天又一次迟到了。

塞北大地依旧徜徉在寒冬淡去的隐痛中,举目四望满眼萧瑟看不到半点春天的足迹。唯有芦河中那一簇簇,一排排枯黄的芦苇在淡蓝色的画布上站成三月里一道耀眼的风景。我陶醉在那一幅幅浑然天成的油画里,脚步随即身不由己地向芦河边移去。站在芦河流域其中一个水库的堤坝上,一转身就是沧海桑田的巨变。上游是碧波荡漾的河水,下游赤裸的河床上枯黄的香蒲草在阳光的照射下,像趴在田埂上的麦浪,一股羊肠般细小的水流从水库的泄洪口流出后,被干涸的河床一饮而尽。当地人把裸露出的河床称作“芦河滩”,也叫芦河湿地。

俗话说:“三月三,鲤鱼上河滩。”几个钓鱼爱好者把车散乱地停在水库的堤坝上,却整齐地站在河岸边稳稳地驾着鱼竿,等待着饿了一冬的鱼来咬钩。他们静静地等在那里,连扭头看一眼身边的人都显得那样小心翼翼,生怕鱼被惊扰跑掉。这一幕不禁让人想到盘旋在草原上空的隼,两者都是在等待时机。

一块残冰在河岸边做着最后的殊死挣扎,虽然千疮百孔,但它看似已下定粉身碎骨的决心。阳光携着淡淡的温暖一次次砸向它,还来不及喊疼,它就立刻把光反射出去。于是,河岸边的残冰变成了一颗短暂的流星,在三月的塞北大地上绽放出耀眼的光辉。起风了,水面泛起的轻波朝着残冰徐徐而来。细细的波浪像一层薄纱,一次次覆盖在残冰上,又一次次闪电般抽离;像是在拥抱,又像是在告别。它究竟想缓解残冰的痛苦,还是想拉残冰一起下水,没人知道。但,只要风不停,轻波就会继续涌向残冰。

远处水面上的鱼漂在上下动,有鱼咬钩了。岸边钓鱼的人迅速提竿后,只见一条大鱼的尾巴几乎弯成了直角左右摇摆着拼命挣扎想甩脱鱼钩。钓鱼人先前沉寂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喜悦。当我再低头看河岸边时,那块残冰已经不见踪影。风停了,水面波光粼粼,河岸边的礁石变得更加干净透亮,三月的芦河显得愈加安详。

沿着水库堤坝一直走到芦河南岸,我顺着岸边向下游裸露的河床走去。风和日丽,天空万里无云,看不到边的蓝纯净得一尘不染。一边走一边眺望下游的芦河湿地,眼底整片枯黄的香蒲草逐渐被一块块蓝宝石砸碎,远处一条土黄色的河岸线正横在深蓝色的水面和淡蓝色的天空之间。一棵棵碗口粗的柳树在河岸两侧像哨兵一样三五成群,鳞次栉比。时光流逝,物是人非,它们亲眼见证着日夜奔流的芦河在历史的变迁中潮涨潮落,在四季的轮回里晨风暮雪披雨挂霜。我猜春天正翻越黄土高原的万座大山,正在奔向塞北大地的路上,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柳枝已经迫不及待,等着要在三月穿上新装倾城一舞。

春天像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姑娘,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向芦河的水面迈出了第一步。古诗中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你看远处蓝色河面上那两个小黑点儿多像春天留下的脚印,一圈圈泛起的波纹仿佛春天正在踏水而来。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野鸭吸引着我向下游的芦河滩走去。那只一头扎进了水面,另一只可能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一溜烟钻进了岸边枯黄的香蒲草丛,还有一只正拍着翅膀想飞走。“嘎!嘎!……”听说野鸭胆小,警惕性强,一发现入侵者就逃避,想必是我的到来惊扰了它们。于是我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响动,站在岸边静静观察。

一排枯黄的香蒲草经历了寒冬的洗礼后精气神严重透支,瘦得像大病初愈。一只白骨顶鸡缓慢地从稀疏的香蒲草丛游向岸边的河面,悠闲自在地晃动着身子,时而低头,时而后仰脖子。头上白色的额甲与它全身灰黑色的羽毛形成明显对比,细看还有一双像赤豆般红色的眼睛,令人不由赞叹造物主的神奇和伟大。最耀眼的三种色彩集于白骨顶鸡一身,是偏爱?还是巧合?

远处传来的鸟叫声把我的目光引向更远、更辽阔的河面。这时,我才注意到躺在芦河中央的那把剑——从岸边一直延伸到河中央的浅滩,用稀疏枯黄的香蒲草和芦苇装饰后像剑状的一个湖心岛。我认识的鸟类不多,而对湿地鸟类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但眼前的一幕却令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惊讶不已。湖心岛上密密麻麻落满了鸟,黑色的像卫兵一样均匀分布在湖心岛附近的浅滩和芦苇丛,有几只特意聚集在“剑头”;三只白鹭像统帅一样站在湖心岛的黄金分割点上;还有两只身披红棕色“战袍”的鸟,间隔一段距离互相对视着,像是在求偶,又像是要搏斗。

李白夜宿山寺登经楼,写出“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诗句。而此时的我像李清照一样“误入藕花深处”,真的不敢高声语,我生怕打破眼前这自然最本真的样子:和谐、静谧、安详。那是芦河三月天的一个下午,它不属于任何人。我在沉醉中猛然清醒,转身离开,把纯净的蓝天还给走散的白云,把向东逝去河水还给裸露的河床,把风中枯黄的芦苇还给远去秋天,把从暮色中爬起的炊烟还给故乡,把芦河最美的样子还给三月!

责任编辑:郑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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